04 孩子的父亲
结束了上午在邻县某项工作，泽田纲吉钻进了商务车厢后座。
“十代首领，您辛苦了，我们现在启程回支部大楼，下午您有一个和意大利总部工程课的视像会议。”
坐在前排驾驶席上对他毕恭毕敬地报告着的是左右手狱寺隼人。
平时泽田纲吉的出行有专属司机，但今天的工作狱寺隼人也需陪同出席，因此顺便当起接送员以节省人力资源。
狱寺隼人将汽车缓缓驶出公路朝东京方向归去。
途中，泽田纲吉整理好刚结束的工作剩余的琐事，稍微安顿下来后揉了揉眉心，想起今天妻子的行程是前往三浦春家继续进行思想工作，不知进展如何。然后他又联想起上周在首领办公室与狱寺隼人的对话，便开口问道：
“狱寺君，你有向小春问到什么了吗？”
“啊……对不起，十代首领，还没有……”
那天在咖啡厅匆匆分别后，他就再没与三浦春联络过，一来是因为隔着手机屏幕难以问出些什么，二来是因为他狱寺隼人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一旦专注起来其他事情都会被抛诸脑后。
“是嘛……”
泽田纲吉本来就没指望太多，所以也没有什么失望可言。倒是妻子那边才是主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话说回来，他也不清楚她的怀孕周期，关于孩子的去留她必须尽早…啊，不！他干嘛要往这个方向去想？
然而，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冥冥之中仿佛被谁操控着一般，时机往往巧合得叫人心里发毛。
当泽田纲吉将坏念头从脑内拨走的那刻，手机不识时务地响起。
屏幕上随着铃声跳动的是泽田京子的名字。他的指尖侧滑向接听图标，将听筒贴近耳边，万万没想到，传来的是妻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纲君，你现在在哪里？”
“已经在东京边境了。怎么了，京子，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纲君，你快点来医院，小春说不要孩子了，她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我劝不动她！！”
“……！！”
怎么……会这样？！
他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小春是真的打算至死不说就把无辜的孩子流掉吗？！
倘若不是今天京子突然造访，是不是她就要瞒住所有人独自去医院做手术了？！
“十代首领，出什么事了吗？”从后视镜观察到泽田纲吉在通话结束之时脸色刷白，狱寺隼人开口问道。
“出事……不，不会的……”泽田纲吉强压着动摇尽量保持着镇静念道。
他的手机再度发出铃响，是泽田京子传来的医院的定位。他的手指快速滑着手机将其隔空转送到汽车的导航仪上，导航仪发出“叮咚”的一声接收提示。
“狱寺君，马上去这个地点，要快，快！！”
“是…！”
泽田纲吉凝重的神色与焦躁的语气让狱寺隼人意识到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发生了。他赶紧伸手在导航仪上操作重新规划了回程路线，闭上嘴踩紧油门，让汽车在公路上奔驰起来。
商务车在马路一侧的停车位处慢下的那刻，泽田纲吉丢下一句“我先进去了”便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急匆匆地小跑进入医院内。
一路穿过走廊四处张望找到了候诊室，他一眼便从人来人往的众多来诊者中找到了泽田京子与三浦春坐在某列长椅上的背影。
“京子…！”他唤过妻子的名字之时已经走近了她。
“纲君…！”听到丈夫熟悉的声音，泽田京子连忙回头站了起来，仿佛祈求获得一丝安心感那般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你快点帮我劝一下小春……”
泽田纲吉点点头，另一只手在她握紧的拳头上温柔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慰。然后便径直走向旁边的三浦春，单膝蹲下与三浦春的视线对齐。
“阿纲先生……”
大概明白泽田纲吉匆匆赶来的理由的三浦春朝他苦笑了一下。
即使是她最尊敬的阿纲先生的劝諭也罢，她都没打算改变主意。
“小春，再好好想一下……”
“谢谢你，阿纲先生，我已经决定了。”
“……小春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不，我没有困难，”三浦春摇摇头，“阿纲先生，这种小事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了。”
“这不是小事！！”泽田纲吉加重了语气，“把孩子流掉对你的身心都有严重影响，怎么会是小事！？”
“…阿纲先生……”看到平时总是温和可亲的泽田纲吉脸上透出些许嗔怒之色，三浦春不禁胆怯起来。
“那个男人是谁…？”
“……”
“为什么他没出现？”
“……”
“他对小春你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明明让你怀孕了却丢下你不管，那样差劲的男人，你还要包庇他吗？！”
“阿纲先……”
蓦地，耳边传来“哐啷”的一声打断了三浦春的未完的话，是类似于金属制的小物件摔落在瓷砖地板上的响声。
三浦春、泽田纲吉、泽田京子都不期而同顺着音源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怵在不远处，仿佛遇到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那般，难以置信地瞪圆了一双碧绿色的双瞳。
“狱、狱寺…先生……”
三浦春也仿佛碰见了始料不及之事那般，在看到狱寺隼人的那刻双眼睁得圆大，就连唤过他名字的声音里也透着明显的颤抖。
“…啊！对不起，小春……刚刚是狱寺君送我来的……”
泽田纲吉对自己在不经意间曝光了三浦春的个人隐私感到非常抱歉。
但既然事已至此，干脆让狱寺隼人也帮忙劝导，让三浦春明白她身边有很多对她关怀备至的同伴，说不定能使她回心转意，停止继续伤害自己。
可是，当他站起来正想对狱寺隼人解释的那刻，他注意到三浦春与狱寺隼人四目相视之间漂浮的氛围里藏有一股不稳的异色，敏感的直觉让他意识到当中似乎大有文章。一时之间摸不准状况的他，选择了沉默。
“小春…你……”
狱寺隼人的声线里明显含着颤抖，配合着朝她迈开的步伐都是颤颤巍巍的。
两三步来到三浦春的跟前，低头俯视的他眉头紧皱得几乎能挤出一道痕迹来，目光死死咬着三浦春不放，脸色可怕得吓人。
“你怀孕了……？！”
“……”
三浦春没有回答，抬起眼皮直愣愣地望着狱寺隼人的瞳孔里闪着惶恐。
“喂…！”见三浦春久久不给予回应，狱寺隼人压着声音敦促，“快回答啊…！你…你怀孕了吗……？！”
“……”
依旧不答。
偏巧此时，某间诊疗室有一名护士开门探头出来大声喊着：“下一位，三浦小姐，三浦春小姐，请到这边的诊疗室来。”
沉淀的气氛霎时被冲破了些许，三浦春像是得救了那般站起来。
“我得进去了……”
她低吟一句侧身正要从挡在跟前的狱寺隼人的旁边溜开，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肩将她用力拉扯回原处。
“喂！你还没回答啊！！”语调较方才更多了一份怒意。
“……”二人间的距离拉近，三浦春实在无法再直视他的脸，便把视线游离开去，躲过他炽热得能把人灼伤的视线。
“呐，是那个晚上……对吗？！”
“……”
尽管三浦春一言不发，但她奋力咬着唇，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红润的模样早已出卖了她。
将十代首领送到医院门前时，狱寺隼人已经感到异样，门口的牌匾上刻有“T妇幼专门医院”的字样足以说明这所医院的主诊科目。他纳闷彭格列有专用的医疗机构，为什么十代首领会形色仓皇地跑到这所医院来？不放心的他把车迅速泊好便跟着跑进到医院内。沿着走廊深入，与他擦肩而过的几乎不是孕妇就是儿童，他更是不解。直到进入了候诊室，亲眼看到三浦春的身影，亲耳听到十代首领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的那番话，他彻底懵了，哑然让原本捏在手心的车钥匙掉落到地上。
狱寺隼人找不到适合的词语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类似于混乱不堪，悲愤交加，不知所措吧。
“呐，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
“你……要流掉这个孩子……？”
“……”
三浦春仿佛是铁了心，不论他如何诘问，她都双唇紧闭缄默其口。
“那个…三浦小姐？你没事吧？”
贸然插入他们中间的女性的声音来自于方才召唤三浦春名字的护士。
见三浦春好像被人拦截僵持不动，她便亲自走了过来看看是怎样的情况，毕竟医院的诊疗安排忙碌，还有其他患者在轮候，可不能随意耽误时间。
然而，她的介入似乎没能缓和三浦春与狱寺隼人之间紧张得仿佛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
狱寺隼人对旁人连眼尾也不捎一下，只管盯紧眼前倔强的三浦春，继续叨唠着“喂”“快告诉我”“你说话啊”等等，三浦春亦是一直封住嘴巴回避着对方的眼神。
“那、那个……三浦小姐？”
存在被彻底无视的护士不知道他们在争辩什么，但管它气氛什么的，就是不能妨碍到医院的运作，于是她径自开始说明：
“请到诊疗室来，等下确定胎儿状况后就可以安排手术了。放心吧，很简单的一个小手术，不用半小时，也不会痛，术后观察一下就可以即日出院。”
护士的话里似乎有什么勾起了狱寺隼人的注意，说明途中她看到那个男人转过来的脸泛着艴然不悦之色。但她并未因此胆怯，接着说道：
“不过，手术前需要签署一份人工流产手术同意书，一般是要求孩子的父母双方……”
“我不签。”
“……诶？”
护士还没把话说完就忽然被一把低沉的男声打断，她可以肯定是从眼前与三浦春对峙的男人的嘴里吐出的。
她固然不了解二人的关系，她只记得三浦春的患者档案里写着未婚，那么说来，这个男人可能就是……她不敢妄自猜测，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求证。
“先生，你刚刚说……？”
“我说我不签！你烦不烦？！我们不做手术！！”
“…这、这……”
已经安排妥当的流程蓦地被他厉声否定，护士一脸懵然，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三浦春。谁知三浦春比她更惊诧，明亮的黑眸瞪得圆大直盯着狱寺隼人。
“马上给老子中止手术！听到没？！听到就马上给老子滚！！！”
狱寺隼人的雷霆震怒响彻了整间候诊室。
原本谈话声絮絮不断的室内犹如被按下了静音键那般顿时一片死寂。人们无一不惊得将视线聚焦到声源方向，目光闪着有好戏看了的意味。
狱寺隼人很讨厌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尤其是三浦春也在，他绝不想连累到她被人窃窃私语。
狱寺隼人不耐烦地咂了一下嘴，丢给三浦春一句“跟我来”便一把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去，一路穿过长廊走出医院大门外的一侧。
“小春……”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三浦春，手却不敢松懈半分力度仿佛生怕一放开她就要回头跑进医院走上那可怕的手术台上那般，“我……！”
“狱寺君！！”
正要开口的那刻，匆匆跟在他们背后的泽田夫妇也赶了过来。
“十代首领……”狱寺隼人看到尊敬的首领与首领夫人满脸担忧，强烈的罪恶感便瞬间上涌，“那、那个……是我……”
“……”
“小春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是我。”
“狱寺君……”
刚才在候诊室内亲眼目睹二人对峙之时泽田纲吉便已略懂一二，虽然震惊不已，但他亦感觉到三浦春和狱寺隼人之间似乎有很多误会需要逐一化解。
想必狱寺隼人早已混乱得什么都无暇顾及，现在占据心窝的唯独三浦春一人吧。
“对不起，十代首领，我想和小春单独聊聊。”
“…嗯……是该好好聊一下……”泽田纲吉点头答允。
狱寺隼人轻轻鞠过一躬，便又拉着三浦春的手继续往街上走去。
此刻他需要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他有一大堆话要和她说。
—TBC—
